秦拾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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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忘羡】神武道·羽

  ·现世安稳,完结篇

  ·羡羡强势回归√所有人称都换成魏无羡和蓝忘机



  [其声沉以细]




  窗外在下雨。山里的雨,轻得像一场雾,吻上窗棂,贴着帘帏下坠,黛色的瓦檐上有青绿藓迹,间或两三苔花娇嫩可爱。

  初秋,雨总也下不完似的,他记得那条下山小径,青石碎板一块块搁在泥泞上,下山时需要一跳一跳的,像只踩着荷叶过溪的青蛙。石板是师父亲手铺的,但是师父下山也会是一跳一跳的吗?不知道,他从未见过。

  门口的木樨树年岁很大,那样高了,秋天又是满树金光熠熠的小花,桂香横飘十里。不知和东山白茫茫云海梨花相比,谁又更胜一筹?

  春与秋,中间隔着漫长的日升月落,想来也是比不得的。

  他醒来后就一直坐在榻上看雨,脑子里面被塞了很多东西,多到让这些五年来日思夜想的事情,都有些陌生了。隔着一重生死,他捧着那些新生却古早的回忆手足无措。

 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,而他又知道,只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没听见脚步声,那人便已来到榻边,在身后叫他:“魏婴。”

  他偏过半个身子,像今生做过无数次那样轻声回应:“师父。”但眼睛干涩得难受,连带着喉咙也隐约痒热,他索性闭上眼睛,听见自己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:“蓝湛。”

  五年过去了,这声音不像魏婴,倒像足了魏无羡。

  瓷碗轻轻搁到桌上,一声闷钝声响裹在药香里。蓝忘机用了很久才应他:“嗯。”

  

  

  

  窗外的雨仍在细细密密地飘落着,将此间茅屋圈出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,魏无羡感到身后的人坐了下来,竹木制的床榻发出一声轻响,掩在密密匝匝的雨声中。魏无羡盯着自己的手,不去看他,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:“蓝湛,你的抹额呢?你做了什么。”

  那手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,连几个用剑姿势不标准留下的细小茧子都分毫无差,如果不是记忆中确实有自己身死这件事,木樨树下的记忆又总归不是凭空出现的,他倒当真觉得自己还是风头无两的含光剑主,一剑荡神武,扫九州。

  可是分明已经过去许多年了,当年意气风发的穆公子都已行将就木,温情一手创建的牵机派盛极而衰一个轮回,中原武林新旧更迭,潮起潮落。

  罗青羊说,含光剑主已身殒七八十年了。

  那些热烈的、炽灼的、酒一样灌喉而过的轻裘快马江湖年少,都埋在了一抔黄土之下。

  蓝忘机并没有立刻回答,他不说话,魏无羡心里就始终空落落的没底,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感到一只微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。蓝忘机神色无比认真,半晌松开手,道:“在这里。”

  魏无羡一摸,额头凭空多了一条柔软的织物,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,他心头微颤,仔仔细细抚过一圈,双手绕后将抹额取了下来,平摊在膝上。

  临死时,他看到那些宝石雨般落下却无能为力,现在这条抹额少了许多璀璨,平平如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布。魏无羡食指一粒粒数着残存的碎粒,状似无意开口道:“乱葬岗围杀时我多少也想明白了些,鬿雀之伤虽有温情拔除怨毒,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好的,可是我痊愈得太快了,校场上摔个跤还得养几天呢,哪有半死不活了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的道理。”

  面上毫无波澜,手指却微微发抖。蓝忘机看在眼里,似乎想触碰他的手,最终却只是手掌微微抬了一瞬便放下了,魏无羡却迅速追去主动握住他的手,死死拽住不让他挣脱,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:“你将含光剑的灵力补给我了,是不是。”

  蓝忘机道:“是。”

  这是他很多年前就悄悄埋下的私心,魏无羡之前没有发觉,隔世回看却是清清楚楚。那些坠下的宝石碎粒,那些总是莫名消失的疑虑,含光剑日渐暗淡的剑芒,他究竟是何其迟钝,才能一直蒙在鼓里!

  蓝忘机的手指冰凉,掌心却是温热的,魏无羡松开对他的桎梏,指尖落进他掌心,缓缓摩挲着将自己带出夷陵长冬的温度。

  终是重活一世了。

  “所以我究竟是……我是转世了吗,你找到我了。”魏无羡轻叹道:“可是抹额为什么在我这儿,是标记还是其他什么的,你没有抹额,会不会受什么影响?”

  蓝忘机却道:“并非转世,而是重生。”

  魏无羡手指陡然顿住,不可思议地抬头,张了张口道:“这太荒……这不可能。”说完又忽然想到,眼前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人的剑灵,钟天地灵秀,有些事情,别人做不得,他却未必做不得。

  蓝忘机看着他的眼睛,他说:“你是含光剑的剑鞘。”

  魏无羡愣在原地。

  “当时,温若寒已死,但温旭身上的鬿雀之毒已随呼吸入你心脉,我赶来时……”蓝忘机抿了抿唇,眉间闪过一丝痛色,似是不想回忆,只道:“我别无他法,只能分出剑鞘,尽力护住你逸散的魂魄。”

  魏无羡沉默,蓝忘机从旁端了药碗,淡声道:“先用药。”

  魏无羡端着碗小口抿着,苦,像舌抵着舌压制舔舐,每一寸每一毫都不曾放过,但这浮于舌尖的苦远不及蓝忘机这些年受过的分毫。牙齿磕碰着瓷碗温热的边缘,他忽然道:“剑鞘向来护着剑芒,若是剑没了鞘,会锈,会钝,会磨损,你随随便便就将鞘分给了我,自己呢?”

  蓝忘机道:“无妨。”

  魏无羡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,“无妨。蓝湛……师父,你十几年不下山,或许是怕山下的村民发现你容貌十年如一,这我懂。可是头几年,我刚被你带回来的时候,几乎是夜夜噩梦,我请求去和你一起睡,打地铺也无所谓,可是你拒绝了。你从未拒绝过我什么的,宁愿坐在榻边陪我整宿,也绝不宽衣就寝。”

  “现在想来,你是在躲我,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怕被我看见?”魏无羡将空了的药碗随手放到一旁的被褥上,“蓝湛,你从没骗过我。”

  蓝忘机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曲,半晌,道:“小伤。”

  “多小?”魏无羡本也不指望他回答,半跪着膝行两步凑过去,道:“罢了,你不愿说,我自己来看。”

  蓝忘机快他一步,猛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,目光静静的,手上的劲力却是分毫不让。单拼力气,魏无羡自然比不过他,索性也不再硬来,而是维持着僵持的姿势,缓缓地,几乎是一字一顿道:“蓝湛,早知道,我当初就应该遮上你的眼睛,让你别看。”

  蓝忘机神色微动,半晌,终还是松开手,垂下眼帘,浓密纤长的睫羽将那双眸子遮得一滴不露。魏无羡触到他身上柔软的衣料,思索蓝忘机口中的“小伤”究竟会在什么地方。

  指点剑法时,那双有力的手臂偶尔会伸出袖口,汉白玉雕琢般完美无瑕的胸腹偶尔也可在帮自己沐浴时见得,幼时在师父腿上撒娇,也从不觉得那里像是有什么隐痛。回想这些年的师徒生活,他唯一没有见过的,兴许就是蓝忘机的后背了。

  他很小心地除去蓝忘机的衣衫,生怕碰疼了哪道未愈的伤,分明已经做足了十成十的准备,可是当那片嶙峋狰狞的瘢痕刺入双眼时,他还是忍不住呼吸窒住,感到头晕目眩。

  他几乎不忍去触碰那些裂痕,手指轻轻搭在蓝忘机肩膀上,想要说什么,嗓音像永冻的冰砂相互抵蹭:“……小伤?”

  蓝忘机声音低低的:“都过去了。”

  都已经过去了,早就不是撕裂疼痛的时候。伤已经愈合,但那些长长短短的痕迹还在,就像含光剑主重活一世,也终究是死过一次。

  魏无羡眼眶发烫,说不出话来。

  好苦。

  浓缩几十年的苦浇上胸口,整颗心都疼得蜷缩起来。

  死寂如水般弥漫开来,蓝忘机慢慢地穿好衣服,挡住了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,正准备说什么,忽然感到领口被大力揪住。少年在外摸爬滚打了五年的力气不容小觑,再加上事出意外,猝然出手竟也将他拽得身子一歪。

  随后不知轻重的唇落了下来。

  魏无羡扪心自问,自己纵活两世,却从不怎么将心思放在风月红尘中去,因此除了唇贴唇辗转撕咬,他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别的花招可以加深缠绵。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够,还是苦,又好渴。

  渴到心意即将奔腾呼啸而出,晒成沙海拔起荒山,只贪慕着唇齿相贴纠缠的雨。想要酣畅的欢喜,淋漓的蜜甜,想要……

  滔天的火在烧,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这么这么喜欢这个人,爱意牵着疼痛,酷烈又炙热,炽到微微颤抖。

  可蓝忘机并没有回应这个吻,只是纵容魏无羡在他身上胡闹,双唇柔软却无温度。空气干净通透得要命,没有丝毫暧昧,魏无羡觉得自己像是吻住了一块纹丝不动的木头,冲脑的情热渐渐冷了下去,动作也越来越缓慢,独角戏越来越尴尬,终于,停了下来。

  窗外的雨大了起来,除了雨声,再无其他。

  感觉到他停止动作,蓝忘机这才握住他的肩膀,微微用力,推开了他。剑灵自始至终都垂着眼,仿佛只是又经历了顽劣徒弟一场兴之所至的玩闹,他整了整衣襟站起身,道:“早点休息。”

  魏无羡仰头看他。

  蓝忘机刻意地避开这道视线,半晌,轻声道:“魏婴,此伤为我一意孤行所致,我心甘情愿,你不必歉疚,也不必……”

  不必什么,他没有言明,径直向外走去。

  魏无羡在他身后道:“你觉得我是在感谢你?为了感谢你,复生的含光剑主身无长物,只能这样报答?”说到这里,他自嘲般嗤了一声,道:“好吧。”

  魏无羡抿了抿唇,忽然意识到,自己可能从开始就错了。临死前剑灵那样疼痛的神情,让他误以为蓝湛,是喜欢自己的。

  蓝湛是含光剑剑灵,他魏无羡是含光剑主,也许在剑灵眼里,日常照料也罢,舍身相护也罢,乃至几十年的等待也罢,都不过是分内之事,是他身为剑灵应该做的,应该付出的。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的想法,没有,也不需要。

  这个想法甫一产生,就像一把锥子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,魏无羡牵了牵嘴角,觉得自己真是荒谬可笑。只是受了别人的好,就要自作多情地认为心意得到了回应,竟觉得,纤尘不染的剑灵也会怀有和他相同的龌龊情感。

  “蓝湛。”魏无羡叫住他。

  蓝忘机停在了原地,魏无羡说:“对不起,刚才是我冲动了,你别放在心上,也……别赶我走。”

  蓝忘机袖下攥拳的手指骨节发白,几乎下一瞬就要刺穿那层薄薄的皮肉,他听见自己涩声道:“我不会赶你,你永远不必谢我,也不必道歉。”

  魏无羡得了他的允诺,微微松了口气,本想就此住口,将一切停在尚可转圜的关节上,这样余生还能继续与蓝湛相安无事地过下去,可是嘴却偏偏不听使唤,低声道:“可冲动归冲动,刚才亲你的时候我是真心的,是我胆大包天,不知羞耻地……”

 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,闭上眼,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:“喜欢你,心悦你,思你,爱你,想要你。”

 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蓝忘机双眼猝然睁大。魏无羡看不见,只觉得滚烫的心剖出来扔在地上,几乎要溅起沙土和灰尘。他手指无措地收紧,捏住了那条柔软的抹额,布料缠绕,碎石抵住指腹,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微薄勇气。

  “师父……五年来,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。”

  帘帷猎猎,雨声骤急。

  魏无羡听到随手放在一边的瓷碗忽的坠地碎裂,窗外雨流狂落,他被紧紧地拥进了一个怀抱里。蓝忘机的声音浸透了难以置信,哑得令人心疼:“你方才说的……”

  都是真的?

  耳畔的心跳激烈如同擂鼓,这是他身死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,魏无羡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来,蓦地心脏狂跳,睁大了眼睛:“我……我说的都是真的!”

  蓝忘机很用力地收紧手臂,几乎让他感到了疼痛,但是远远不够,拥抱填补不了心头的空缺,唯有唇齿相交。

  两人的呼吸因为心神激荡而变得凌乱促急,蓝忘机低声在他耳边重复道:“喜欢你……心悦你……”

  “是!”

  “思你,爱你……”

  “没错!”

  “……想要你。”蓝忘机的声音低而缓,仿佛每个字都深思熟虑,又仿佛这些字刻在他的骨上,命中注定,再自然不过。魏无羡被最后三个字震得心头酥软,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寻到那双唇,再次吻了上去。

  和临死时相比,少了几分血腥;和方才相比,少了几分药苦;和五年前那次偷亲相比,少了几分醇厚清甜的梨花酒醉。魏无羡仿佛渴急了,双手环住蓝忘机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都亲密无间地送上去,唇与唇没有片刻分离。

  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,抚慰着皲裂的土地。

  就在他以为亲吻不过就这样,只是唇贴唇摩挲吮吸的时候,蓝忘机忽然叩开他的齿关,闯了进去。魏无羡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,那声音在唇舌搅动中显得黏腻湿润,被蓝忘机一丝不落地吞了下去。

  原,原来还可以这样吗……

  心慌意乱,目眩神迷,那两片柔软的唇不再毫无温度,而是烫得魏无羡招架不住,只能呼吸困难地小声呜咽。唇舌翻搅间,思绪,情感,顾虑,难言,冲动,谨慎,甜,苦,一切都被尽数打翻在地,混成一片乱七八糟的清脆声响。

  什么都听不清,什么都看不见,什么都感受不到,什么都想不明白,什么都不重要。

  等蓝忘机好不容易放过他,温柔地厮磨片刻,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下,恋恋不舍地离开。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倒在了床榻上,腿脚具是软的,头脑也混成了一团浆糊,只能迷乱地喘息。

  蓝忘机的发带被弄散了,长发披散下来,青丝比雨丝更柔软动人。魏无羡看着他的眼睛,等回过神来,忽然感到了一丝羞耻。

  毕竟上一世,他才是年长占优势的一方,拿回记忆后这个观念也依旧存在,现在风水轮流转,居然被蓝湛简单亲吻就亲软了腿脚。

  魏无羡感觉脸上烫得要命,正想说点什么重拾一下当年的游刃有余,就见蓝忘机俯下身,在他耳畔道:“魏婴。”

  “我在,怎么了?”

  “我也是。”

  

  

  

  我也是。

  喜欢你,心悦你,思你,爱你,想要你。六十年轮回,八年剑鞘塑体,几年,几十年,几百年如一日地,爱你。

  从第一眼惊愕的目光相交,到千秋后的长古崩塌。因你超脱六合之外,因你沉溺凡尘烟火,也因你揉碎一颗冰铸的心,葬于十万山川。

  如今,百年的求而不得忽如飞水入怀,万丈天河一瞬倾泻而下。

  一往而深,至死未休。

  

  

  

  这场雨下了三天,才将将止住。雨停后,蓝忘机带他去了东山。

  院子里的木樨树憋着花朵准备一吐芬芳,便注定了东山不会有梨花云海,树叶依旧是绿的,枝杈间结着淡青的果,每一枚都有半个手掌大。酒坊歇业,淋了雨,鲜红招子爱答不理地软软垂着,偶尔滴下一滴水来,惊得啄食的母鸡拍翅膀躲开。

  魏无羡看着一株株梨树,神色微动。

  蓝忘机道:“你父母将房契存在江宗主那里,共两处,都已经荒废坍塌,此为其中一处。万家几年前推了围墙,扩张梨园,办起酒坊,正盖在魏家故址之上。”

  “随便了,我也不缺这一座房子。”魏无羡道:“倒是你,找到这里应该花了不少心思,分明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。”

  “你说过的。”蓝忘机召出含光剑,将魏无羡带上剑,向着东山最高峰掠去。

  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剑冢,葬着一雌一雄两把绝世神兵,一曰干将,一曰莫邪。魏无羡在剑冢前跪下,蓝忘机亦然,两人对着石碑拜过三次,魏无羡才开口唤道:“爹,娘。”

  上辈子他甚至没有地方去给父母烧些纸钱,如今有了这个剑冢,比起追吊,倒更像是久别重逢,心愿得偿,也没什么好悲戚的。他有很多的话想说,比如含光剑,比如他手刃了温若寒,报了仇,比如他死过一次,又活了过来,比如……话到嘴边,他却只是简单说了一句:“我挺好的。”

  不过魏无羡还是没能免俗,介绍了一下身边跪着的人:“这是蓝湛,您二位看看,呃,应该是见过了哈哈,这个冢是他立的,我受了他很多照顾,他……很好,真的很好,我特别特别喜欢他。”

  秋日阳光暖煦,风拂林海飒飒作响,仿佛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笑声。于是魏无羡也跟着笑了:“我看你们也挺同意的,那刚才就当做拜了天地父母了啊,最后一拜先欠着,等我们回去了连着洞房和合卺一块儿办了。”

  “魏婴。”蓝忘机不得不出言打断他。

  魏无羡笑着看了他一眼,眼角弯弯,做口型道:明明都洞房了,还害什么羞啊。

 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,目光正好瞥见锁骨处淡红的痕迹,耳尖不由得微微发烫。魏无羡稀奇地盯着他的耳尖,想上手摸摸看,却被蓝忘机识破了意图,将那只手拉下来攥在掌心里。

  牵着魏无羡的手,蓝忘机对着剑冢无比郑重道:“父亲,母亲。”

  魏无羡先是一愣,随后畅快地大笑起来,笑声惊动了林中栖息的群鸟,翙翙振翅之音直冲云霄。他拍了拍衣摆起身,顺手拉起蓝忘机,对着剑冢道:“开心吧?我替你们笑了。爹,娘,我也不在这儿扰你们清净了,改天再来看你们。”

  直到步入密林,魏无羡仍是笑得肩膀耸动,好半晌停不下来了。蓝忘机松开对他的钳制,转而与他十指交握,淡声道:“笑什么。”

  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开心,开心还不能笑吗,”魏无羡走着走着便索性靠到蓝忘机身上,鼻间满是檀香雅致与草木清新,他忍俊不禁道:“你知不知道,你刚才一板一眼叫父亲母亲的样子,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。”

  蓝忘机:“……”

  他将魏无羡轻轻拉进怀里拥住,好躲开那道穷追不舍试图看清耳尖的视线,无不迟疑道:“这样不好吗。”

  魏无羡暗自感叹自己不愧是含光剑的剑鞘,两个人做什么都无比契合,连拥抱都是恰到好处。他道:“好啊,特别好,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。”

  蓝忘机抑着眼里的笑意,低声道:“接下来想去哪里?云梦?”

  魏无羡险些脱口而出“好”,但在最后一刻却叼着这个字咽了回去,他将下巴垫在蓝忘机肩头,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:“院子里的桂树,是你种的吗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也有七八十年了,果然是老桂树才有的香味。”他轻声道:“含光剑主身死八十年,就算我去了莲花坞,又有谁能认出我呢?江澄的儿子都一把胡子了,现在的莲花坞,我谁都不认识。”

  “莲花坞和金鳞台我都有去过,师姐和金子轩的儿子前两年去世了,现在当权的金宗主得叫我一声舅爷爷。连牵机派都传到第三代了,过去的,早就过去了,毕竟‘魏无羡’已经死了许多年了。”

  蓝忘机一言不发地紧紧搂住他。

  魏无羡低低笑道:“还好,我还有你。”

  “魏婴,我在。”

  魏无羡心口熨帖,被蓝忘机抱着,浑身都是暖洋洋的,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,从初见到现在,蓝忘机都叫他“魏婴”而非“魏无羡”,只偶尔叫过几声“师父”。

  唯一一次叫了“魏无羡”,是在五年前醉酒之后,也不是直接叫他,而像是在追缅什么痛苦的回忆。

  含光剑主魏无羡。

  “魏无羡”三个字,从被捧上神坛,到坠碎成灰,满是血痕。真是沉醉中也不会放过他的噩梦,如今梦醒了,睁眼是最好的人间。

  树枝微微一动,一只麻雀落在枝叶间,歪着胖乎乎圆滚滚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树下紧紧相拥的两人,魏无羡与它大眼瞪小眼,片刻后,忽然道:“不过,我倒是真有个地方想要去一趟。”

  

  

  

  洛川,樊城。

  穆老百岁高龄,黄土埋到了脖子,像是每一个寻常老人那样,睡眠很少,昨夜却不知为何睡得格外沉,沉到若不是睁眼一缕晨光,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这样死去。

  他一人独居,没有子嗣,没有徒弟,许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。他记得后院里的白菜黄瓜该浇水了,于是慢吞吞地爬起来,穿好衣服出门。

  却不想,前院石桌上,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陌生的木盒。

  穆老神经瞬间紧绷,但紧接着却放松了下来。对方能在不惊扰到他的情况下自由出入,真要害他一个快死了的老人,早就在夜里动手了。

  他走到石桌前,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木盒,从外边看不出一点端倪,索性双手摁上锁扣,打开了它。

  一张纸随意搁在匣中,龙飞凤舞地大大写着“琴我收了,剑归你”,写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但纸上空间却不够用了,那人又在右下角用小一些的字写“它叫‘随便’”。

  纸下,黄绸正中静静躺着一柄长剑,剑身笔直,通体漆黑,虎啸龙吟,皆在鞘中。

  剑决天外云,剑冲日中斗。

  穆老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清亮,竟是如泪一般。

  君今困泥滓,我亦坌尘垢。俗耳惊大言,逢人少开口。

  江湖快意今犹在,皆不似从前。

  门外传来谁的惊呼,穆老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去,推开门,看到神武道尽头,有人用剑在地上刻出了三个熠熠生辉,笔触锋利的不羁大字——

  神武道。

  

  

  

  —全文完—


  #我终于能打这个【完】了!!!啊啊啊啊!!!没番外,这个故事结束了,真的结束了!我明天想想写个后记哈,今天太累了

      【2019.5.14修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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