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拾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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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忘羡】山寺桃花

·给山山 @叶修大大你肥皂掉了 的生贺!

山不知何山,终年云雾罩顶,只在阳光炽烈之时,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拨轻纱,睥睨众生地扫一眼尘寰碌碌,转眼又重新聚起层层雾霭。

寺不知何名……其实是有名的,就叫“山寺”。

山寺。

山寺主人笑呵呵地解释,说这破寺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人来,叫那么文绉绉的名字做什么用呢,鸟兽虫鱼又不认字。

……行吧。

因父亲与这位说和尚不像和尚说道士不像道士的山寺主人有旧,蓝忘机路过此地,便特意上山拜访了一遭。

山寺主人知天命的年纪,却一点也没有“山中无日月”的出尘之感,寺里除了他,还有几个不知道是参佛还是修道的修行之人,据说一年到头也见不得几次面,蓝忘机这次不赶巧,一个也没见着。

山阶遍生苍苔,走得几个书童叫苦不迭,确是杳无人迹的证据,拾阶而上,山林与草木共寂。山寺蛰伏于山林之中,山寺主人拢着袖子在寺门前站着,笑道:“我上次见你,你还只有丁点大,转眼就这么高了。”

蓝忘机问过好,将父亲的书信交给他,山寺主人混不吝地往袖子里一揣,道:“走吧,我带你转转。”

清风被山林染出翠色,林涛阵阵宛如碧海潮生,一阵悠扬笛音随风而来。蓝忘机倏地一愣,脱口而出道:“谁人在此吹笛。”

书童面面相觑:“并未听到笛声?”

山寺主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:“哪里有笛声?”

蓝忘机凝神细听,那笛曲却是刻意与他作对一般,隐匿得无声无息,如果不是那曲调清晰地留在了耳朵里,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错觉了。不过看周围人面上的不解,他又不知说什么,只是摇摇头,道:“听错了。”

山寺主人迅速忽略了这个小插曲,兴致勃勃地领他去吃午饭。用过了饭,几个书童累得要死,蓝忘机也不好直接提出下山,便默许了他们在客房里瘫得横七竖八,山寺主人动手给他也拾掇出了房间,示意他自便。

山寺主人离开后,那阵悠扬的笛声却不依不饶地传了过来。

蓝忘机没惊动任何人,独身一人循着笛声找了出去。这不是什么难事,山寺布局简单,没有什么七拧八拐的,当然也不会迷路。蓝忘机走进后院,终于寻到了吹笛之人。
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

后院长着一株不知年岁的桃树,正开得热烈灿烂,树干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,落花铺成了柔软芬芳的地毯。那人靠着一支粗壮的枝桠,半片黑衣垂在风中,纤长的黑靴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。

他听到脚步声,懒懒地朝这边看了一眼,将笛子从唇边移开,等这位“不速之客”看够了桃花后自行离开。

哪想半天过去了,对方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,甚至开口问他:“你是何人?”

魏无羡吃了一惊,翻身坐起,四下看了看,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,才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,“你……是在对我说话?你看得到我?”

蓝忘机道:“自然是看得到的。”

“你这双眼睛有点意思,天生的吗?”魏无羡跳下树来,绕着蓝忘机转了两圈,仿佛是在打量什么珍惜物种。片刻后,他慢吞吞地道:“不过,问别人是谁之前,是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?这破寺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人来,我可是好些年没见过生人了啊。”

蓝忘机还没说话,就听山寺主人在前院大呼小叫:“蓝忘机!蓝湛!蓝二公子!你去哪里了!”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魏无羡玩味笑道:“哦,蓝湛,原来你是蓝二公子。”他大方地一摊手,戏谑地顺着刚才那个顺序自我介绍:“魏无羡,魏婴,天生地长的大桃树一株,就在你面前。”

蓝忘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。

两句话的功夫,山寺主人已经找到了后院,却似没看到魏无羡一般,一分目光也没匀给他,冲蓝忘机道:“我想起来了,上次见你父亲,他托我找的两本书我找到了,你这次下山,一并带下去吧。”

魏无羡轻声道:“你看,他看不见我。这下你信了吧。”他伸了个懒腰,打着哈欠向桃树走去,“我看你今天下不了山了,傍晚有一场很大的雨。”

可是晴空万里如洗,哪里有半分阴霾?蓝忘机回头,眼中却只余一棵茁壮得过分的桃树,那人须臾间便没了踪影,当真是个精怪。

蓝忘机与山寺主人一同步出后院,斟酌了半晌,仍是忍不住开口问了这株桃树的来历。

山寺主人将包好的书交给他,摇头表示爱莫能助,那树千秋万岁,比这连个正统名字都没有的山寺古老多了。

蓝忘机遂不多问。

几名书童陆续醒来,为耽误了蓝忘机的行程而感到很不好意思,嗫嚅着来道歉。蓝家从不苛责家仆,蓝忘机其实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,只是一场雨来得悄无声息,下山之事只得搁置。

傍晚的天色本就黯淡几分,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团团浓墨,帘帷猎猎,雨丝亲吻着山岚,一同坠入尘土。初润物沥沥,浩渺空灵,后雨坠狂流,千军万马之势,穿花击叶而来,群山都在雷鸣中轰然震悚。

山是下不成了,山寺主人的客房没白收拾。书童将饭食送到了客房,被雷声吓得一个哆嗦,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蓝忘机翻看着客房中的藏书,却总是心绪不宁。

这种浅淡而如影随形的不安,在一道惊雷劈开夜色,照亮窗棂时达到了顶峰。

这根本是难以想象的,他似乎是在为一棵桃树担忧……甚至,那是不是对方随口的胡诌,也还未可知。

蓝忘机垂了垂眼,想忽略掉那场诡异至极的邂逅,却又忍不住走到窗前,打开了窗户。

站在窗外正准备敲窗户的人被他吓了一跳,原本抬手的动作也生生止在了原处。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魏无羡:“……晚上好?”

魏无羡的晚上看起来很不好,他被雨水淋了个湿透,黑衣狼狈地贴在身上,发丝乱七八糟地糊了一脸,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被水洗得清澈干净,眉眼微微一弯,便是一张笑脸。

两人尴尬地对望了片刻,最终还是蓝忘机妥协,道:“……进来。”

蓝忘机:“……从门进来。”

魏无羡装作没听见,单手在窗上一撑,干脆利落地翻进了屋里。他关上窗,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笑道:“果然还是屋里舒服。”

蓝忘机递了一条干毛巾给他,道:“为何不避雨。”

“我这不避着呢吗。”魏无羡擦着头发上的水,漫不经心,却见蓝忘机从行装里翻了一身干衣递过来,顿时一愣,“这个就……不用了,”顿了片刻,不怎么明显地苦笑道:“给我穿,糟蹋了。”

屋外的雷霆亮如白昼,将一切都映照得苍白,他的笑容似是有些勉强。

蓝忘机也不强求,将衣服放到床头,淡声道:“我回避,把湿衣服脱了,当心受寒。”

“我可是一棵树,你让一棵树小心点别受寒了?”魏无羡嘴上这么说着,实际心里十分受用,将黑衣胡乱扒到地上,钻进了许久没人用过的被窝里,探出一个脑袋。蓝忘机倒了一杯热茶给他,任劳任怨地捡他乱扔的衣服,却忽然被什么狠狠一灼。

衣袂处有大片灼烧的痕迹,黑色的焦痕一点点侵蚀着这件做工堪称精良的衣袍,只是这些都十分不明显,蓝忘机方才一个不注意,被火星烫红了手指。

蓝忘机拾起衣服坐在桌旁,定定道:“你到底是谁。”

“您这反应可真是够慢的,我都上了你的床了,你才想起来问我是谁?”魏无羡故作暧昧,而蓝忘机却压根没有接茬的意思,教他讨了个没趣,只得悻悻然道:“我不都说过了吗。”

蓝忘机不置可否,将黑灼的痕迹摊开给他看,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不小心被火燎了一下,不打紧,雨停了换一身。”

蓝忘机叫他:“魏婴。”

魏无羡一顿,道:“怎么?”

“我之前见过你。”

魏无羡微微挑起一边眉毛,却没有说话,窗外电闪雷鸣,屋内安静得有奇怪。就在蓝忘机以为他要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,魏无羡轻轻一笑,道:“蓝湛,你过来。”

蓝忘机不疑有他,走到床边,魏无羡却忽然伸长了胳膊,将他整个儿拉下来,凑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当然见过的啊,你还夸我好看呢,怎么,蓝二公子翻脸不认妖吗?”

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弥漫开来,蓝忘机感到颈上的重量一轻,雨声大作中,屋子里只剩了他一人,一朵小花从不知名的地方飘落下来,落进了他手里,犹自沾着湿漉漉的雨水,惹人怜爱。

一句警告轻飘飘地落了地:“好好呆在屋里,千万别出来。”

蓝忘机却觉得自己非出去不可。

暴雨怒吼着从高空坠落,带着无匹的猛势,凛冽如同刀刃。雨水,狂风,雷电,像是一场注定的浩劫自天上落下,不住击打着不自量力、企图逆天而行的妖……与人。

蓝忘机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,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滴水,连绵不绝的水流顺着身体流淌下去,转眼就会有新的雨水补充上来。白日里简单的几进小院在夜里化为了最复杂的迷宫,什么方向都不清楚,哪间院门都像是曾经见过,就好像他被困在过去的时光里,现在要将那错落的十余载通通补充回来。

可是,不应该是现在。

不应该在这种时候。

一声雷霆在耳边爆开,如同千万曲黄钟大吕在耳边一齐奏响,远处似有火光冲天而起,半边天幕都被染成红色。



“蓝二公子,你醒了?”

蓝忘机有些迷茫地看着山寺主人拢袖站在他床前,眼神淡淡的,声音也是淡淡的:“你昨日被雷霆震晕了,不过也亏得是晕了,没有太靠近后院,否则现在你已经熟了。”

山寺主人说昨天惊雷如泼,有一道不偏不倚击中了那株桃树,燃起的大火将后院烧了个底朝天,还好后院弃置多年,烧无可烧,否则山寺都没了,这座山也别想好。

蓝忘机披了衣服一言不发地出了门。

雨水洗过的山,雨水洗过的天穹,雨水洗过的空气,皆是清新明朗得不可思议,远处似乎还有绚丽的虹光。暴雨淬出最绿的叶,淬出最蓝的天,淬出……一地黑黢黢的桃花。

那棵树只剩下了焦黑的树干,约摸能当块不好用的木炭烧烧,被雷劈开的断口怵目惊心,一碰就不住地掉下碎渣。

蓝忘机总觉得自己应该亲自来看一眼。

看完了,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他草草披着的一件外袍从肩头滑了下来,一触地就被染出浓浓的黑,软绵绵的落花被泡成了一汪品相甚差的黑水,见谁染谁,不讲道理。

好像是终于从经年的噩梦中挣脱,又一脚踏进更深的梦魇。

天地一清,笛声乍起,林声相和,风声相送。蓝忘机起先并没有注意到,等他反应过来,倏的抬头——

院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裹身的青年,两条修长的腿懒懒地交叠在一起,他将唇边的笛子移开,摊手笑道:“我没想到渡劫这么大的动静,不好意思,这院子是不是得赔?”




十年前,还是二十年前?亦或是更久之前。

那时的蓝湛比桌子高不了多少,脸上还余着一些没有褪尽的稚肥。他跟随父亲拜访旧友,山寺主人那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,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们参观这连个规整名字都没有的小山寺。

自然少不了那株天生地长的桃树。

那是桃花正艳的季节,深红浅白,层层叠叠,灼灼其华。小蓝湛仰头,看向树上一道黑色的纤长人影。

他那时还没有学会与自己这双天赋异禀的眸子和谐共处,直勾勾地盯久了,终于盯得树上兀自吹笛的青年看了他一眼,附送一张明媚的笑脸。

父亲领着他向前院走,问他好看吗。

小蓝湛低着头,没有立刻回答,却在走出院门时蓦然回首,小声道:“好看。”


恰逢花开好时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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